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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杂技团的大院里,一座十几平方米的小“车间”锈迹斑驳,不起眼,甚至和整洁的院子有点儿格格不入,但杂技团总工程师、道具设计专家王建民的许多灵感都从这里飞向了更高更远的舞台:从集金奖节目之精华的驻场演出《龙腾奥运》,到巡演全国的口碑杂技剧《呼叫4921》,再到刚刚摘得“金菊奖”的魔术作品《幻境》……王建民不表演杂技,但中国杂技团那些沉甸甸的佳作、金灿灿的荣誉几乎都与他有关。
■从生活入手点石成金
凭奇思妙想被杂技团“抢”走
“有时候,他们要把这些废铜破铁扔了,我不让扔。”王建民说。银发白须的他给自己的微信取名“愚叟”,说话时带着老顽童般的幽默轻快。旁人看不上的废料堆,往往被王建民“点石成金”,变为让演员如有神助的道具。王建民擅长也喜欢从生活入手,这个习惯已坚持了几十年。10岁时,他好奇拆了家里的钟表,又试着装回去,除了报时的钟声有些别扭,谁也没发现什么不对,直到10年后王建民主动坦白,大家才知道原来是一个发音的音柱零件被他不小心掰断了。物资稀缺的年代,“没有那么多配件和工具,我记得我做的收音机音量旋钮,用的是牙膏上的塑料帽,做的耳机,用的是鞋油盒。”王建民说。
上世纪70年代,王建民到黑龙江省肇源县插队,因为笛子吹得好,他被招入了县文工团。文工团常年下乡,热闹灵活的演出让王建民有了新的施展天地,比如,他设计的“折叠流动舞台”坚固轻捷,极大方便了文工团奔走表演;另一件让王建民记忆犹新的道具是一只悬疑剧里的机械猫头鹰,它站在漆黑的“墓地”中,眼睛诡异地发亮,通过幕后悬吊和牵拉装置的控制,猫头鹰能突然挥动翅膀飞进观众席,惊起呼声一片……1986年,黑龙江舞台美术展览、黑龙江省首届专利优秀作品展同时在哈尔滨举行,王建民的多项发明一同亮相,掀起了艺术团体之间的一场“风波”。
“哈尔滨话剧团有部作品《黑俊妮告状》,里面有个场景,主角黑俊妮背着两只鹅,但道具一看就是假的。”王建民做的鹅能动会叫,电动鱼可以蹦跶摆尾,配合舞台效果看起来栩栩如生。黑龙江省杂技团也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年轻人,与哈尔滨话剧团周旋许久后,杂技团靠着一纸来自省文化厅的红头文件,成功“抢”来了王建民。
协奏·黑白狂想
■钻研方案“魔怔”一年
首个现代化新马戏大篷问世
1992年前后,王建民的人生再起波澜。现任中国杂技团创意总监、王建民的老搭档孙力力那时还是演员,她到哈尔滨出差,偶然看见了王建民设计的“滑稽怪车”,立刻意识到这是位奇才。在她的力荐和团里的支持下,1994年,王建民被调入中国杂技团。
第一个重要的挑战是为杂技团设计一个全新的马戏大篷,主要原则是安全,还不能太重,要便于安装和拆卸。那些日子里,王建民夙兴夜寐,拿出6套方案,画了上百张图纸,刚过不惑之年就白了头发,吃饭睡觉都在构思,像是“魔怔”了一般。苦心钻研了约一年后,我国首个现代化的马戏大篷问世,王建民用电动机代替人力升篷,同时在大篷框架和座椅上下工夫,减轻总体分量。最终,新大篷比传统大篷轻了二分之一,运转效率大大提升,它“服役”多年,被广泛用于杂技团的全国巡演,一直演出了800余场。
在中国杂技团30年,王建民鞠躬尽瘁,团里作品屡获殊荣,许多都有他的心血:2004年,《十三人顶碗》惊艳蒙特卡洛国际马戏节,为中国杂技团摘下第一个“金小丑”奖,王建民在道具碗里放入折扇,根据表演节奏自动开合,传统顶碗节目因魔术技巧的融入打开了新的表演思路;2011年,由传统高椅项目演变而来的《空山竹语——摇摆高拐》获得法国明日世界杂技节最高奖项“法兰西共和国总统奖”和第二届中国杂技节“金菊奖”,两根层层叠加的高拐如风中修竹晃而不倒,惊险绝伦;2013年,《俏花旦——集体空竹》《圣斗·地圈》再次荣获“金小丑”奖,其中,《圣斗·地圈》因道具的变革而焕然一新,王建民设计了“大风轮”“太极拳”两个能行走的机器人道具,前者能快速旋转,后者能多维运动,突破了传统钻圈节目里固定地圈的表演维度;2015年,《协奏·黑白狂想——男女技巧》又一次将“金小丑”奖收入囊中,核心道具升降开裂桌的种种变化出人意料,让常见的单手顶节目充满了强烈而新颖的视觉冲击……
绵延3000多年的中国杂技,如何在面对观众时保持“新鲜感”?在王建民看来,以道具创新推动节目创新已然变成一大发力点,“避免似曾相识,追求前所未有。我的设计原则是不求第一,求唯一;不求豪华,求绝妙。”目前,王建民的各类发明已累计达700多项。
■牵挂道具大半生
古稀之年仍难舍责任感
牵挂了大半辈子的道具,似乎占住了王建民在平时生活中的全部智慧。有一件趣事至今被大家津津乐道:某年春节,全家人等着吃团圆饭,水开了,饺子也快煮好了,“心不在焉”的王建民掀开锅盖,却抄起铲子撮起一铲子煤球倒了进去,一大锅饺子全都泡了汤。这些年,忘了自行车、丢棉大衣、丢围巾、40摄氏度天气里焊道具把手和脸烫得像“北京烤鸭”……王建民做的“荒唐事”有一箩筐。家人担心他的身体,强制关灯“勒令”他休息,王建民便偷偷拧开小台灯,或者挨到早上四五点,假装睡醒了又起来画图。
王建民自知“糊涂”,音乐是他为自己找到的一剂良方。他喜欢用电吹管吹热烈的《查尔达什舞曲》、欢快的《电闪雷鸣波尔卡》,莫扎特、贝多芬都是他钟情的作曲家。王建民还动手发明了不少乐器,折叠二胡、双音排箫、环形埙笛、月胡、活塞笛、脚踏风铃……这些乐器多用随时可见的材料做成,以至于有时候看起来有些“奇怪”,比如双音排箫的箫管就是用注射器的针筒做成的。王建民用快速的演奏、精准的背谱来维持清晰的思维能力,既是为自己、为家人,也为了业已奉献半生的中国杂技。
古稀之年的王建民早已过了退休的年纪,他几次想放手,几次又留了下来,老伴儿退休17年了,一直想和他出去走走转转,到现在也没有成行。责任感总是让他难以割舍:团里的节目要推进,接班年轻人的创新意识要培养,正在建设的中国杂技艺术中心是北京首座杂技专属场馆,技术层面的事宜要对接……但时光匆匆,岁月不饶人,“以后,有些事情我可能的确要放一放。”王建民说,“但需要我做的大事,无论我在哪里、是什么样的状态,都会回来把它办好。”记者高倩 文 受访者供图